医院(下称“医院”)外科大楼12层比任何病区都要安静,这里是重症医学科(ICU),住着最危重的病人,生死是转瞬之事,医护人员随时上场。
但在惜时如金的ICU科室,每天早晨交班总会挤出30分钟学习时间,每周三中午雷打不动留出一个多小时教授业务知识,医院ICU是知名的学习型组织,全赖有一位好学的兄长——ICU主任曾军,一个5点半就起床阅读专著或外语书、走遍全国开展医学讲座的著名专家。
在曾军的带领下,短短3年,团队经历了一场从理念、技术到临床管理的知识革新,组建生命支持小组学习并掌握体外膜肺氧合(ECMO)技术,这些积累在重症患者救治中尤为可贵。
曾军说,ICU是生命最后一道防线,“从头到脚,从皮肤到脏器,从看得见的器官到流动的液体,病患覆盖广泛,注定学无止境。”
科室来了个跳级生
年,曾军加入医院呼吸内科,老主任以严苛著称,病区大查房,医生汇报不好会被严厉批评。初来乍到的曾军接手一个疑难病例,却得到高度表扬,他的名字一下子传开,内科来了一个临床很厉害的人。
曾军在新疆长大,中学时靠自学跳了两级,不到19岁就从新疆医科大学毕业,医院工作4年后考上中山医科大学研究生。
他出身医学世家,爷爷是老中医,妈妈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当过连队全科医生,还在中学做过校医,值班时经常带上曾军,在诊室里呆多了,大家开玩笑喊他“小大夫”。
在曾军的记忆中,那时医疗环境艰苦,药物储备少,注射器需放在高压锅煮沸消毒再反复使用。经常有小孩吃曼陀罗导致莨菪碱中毒,妈妈抢救时,病房会开着一盏简陋的紫外线消毒灯。这些场景伴随曾军的成长,他和哥哥从妈妈身上感受到医生职业受人尊重,耳濡目染走上从医之路。
毕业进入呼吸科的曾军,笑称自己是医学界的蓝领阶层。“与心血管等高精尖科室不同,呼吸系统病原体大多漂浮在空气里,医生还要分析患者的痰液,呼吸科不是年轻医生热衷的选项,科室相对缺人。”但曾军毫不犹豫,“哪里需要我,我就去哪里。”
在新疆工作时期的一个画面,令曾军感触颇深——由于当地医疗设备相对落后,缺乏呼吸监测仪器,一位老主任为救治睡眠呼吸暂停综合征患者,每天凌晨2点开着一盏鹅颈灯,坐在病床前观察患者呼吸暂停次数。从老主任的身上,曾军领悟到勤勉敬业的医者精神。
出于男孩子的倔强个性,曾军考研择业时故意避开哥哥所在的北方,硕士毕业后留在广州。进入医院仅7年,这位跳级生的职业生涯完成又一次跳跃。
得益于医疗系统干部年轻化建设推进,年,年仅34岁的曾军通过竞选上任医院呼吸科副主任,成为院内年轻干部的突出代表之一。
曾医院的培养,20世纪90年代,这所始建于医院医院,全面更新医疗技术、设备和管理,并组织内外科专家为曾军等年轻医生进行规范化诊断培训。
“医院创三甲,医生的职业行为规范了,也给年轻医生一个很好的平台。”曾军说,“从个人成长来说,我特别感谢那段时间,感谢他们选择了我,我才有机会参与科室管理,能力慢慢培养起来。”
年非典,已升任呼吸科主任的曾军迎来一次大考。广州市上百名医务人员感染,医院临危受命,组建临时病区专门收治医务人员。曾军带领科室与门诊部、急诊科、中心ICU组成医疗网,在病房收满疑似患者的情况下沉着应战,贯彻了“不漏诊一个非典病人,不倒下一个医务人员”的方针,曾军荣获广东省抗击非典一等功。
非典过后,他有了更深入的思考,意识到国内呼吸传染病救治相对落后,对国际先进治疗手段缺乏认识。年近40岁的曾军继续深造,在职考上广州呼吸疾病研究所博士,师从钟南山院士。
在他看来,获取知识要借助一种好的思维和方法,多去看,去听,去学,“医学永远是未知的,你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或者明年会发生什么。”
ICU有了好兄长
曾军刚到医院时,他和同事曾用仅有的一台呼吸机拯救过很多重症病人,不乏惊险时刻。
年农历大年三十,一位48岁病人心率血压失常,严重缺氧,心跳停顿,接上呼吸机仍情况危殆,来不及进一步检查,曾军凭经验迅速诊断为张力性气胸。在没有医学影像的支持下,曾军胆大心细,用一支简易穿刺针刺破病人胸腔,完成胸腔穿刺引流,抽气减压后心跳恢复。“如果没有这一针,他肯定活不过来,这个病人给我印象特别深刻。”
抢救危重病人的经历,让曾军对重症救治有了深入理解。医院中心ICU成立后,曾军常在自己擅长的呼吸和感染领域参与重症救治,医院上下的认可。
年,曾军迎来职业新征程,从呼吸科调任中心ICU主任。ICU常年与死神赛跑,是医院最辛苦的科室之一,年过五旬的曾军没有畏惧,反而冲劲十足。
重症病人往往是涉及多器官病变的综合性病患,为尽快提升ICU整体救治水平,过去3年,曾军带领团队把重症知识重温了两三遍。他定下规矩,轮流派遣人员参加学会交流,让每个人都有机会接触学术研讨,回来再内部传达。
这3年,曾军和这个学习型团队的重要成果是成立生命支持小组,深入学习和应用尖端的ECMO技术,至今展开40多次抢救,从鬼门关拽回来20多个病人。
据中国医师协会体外生命支持专业委员会的报告,年,全国仅有家医院可进行ECMO治疗。在曾军的努力下,医院跻身其中。
“生命支持小组第一是讲奉献,不分时间、地点和场合。第二是综合能力,抢救需要心脏外科、体外循环、超声、仪器操作等专业医生及护士的共同支持。”曾军说,体外膜肺氧合ECMO是重症救治中最顶尖的生命支持技术之一,能短期替代危重患者的心肺功能,每次ECMO抢救,需要台上3位医生、台下1位医生和3位护士紧密配合。
年12月一个深夜,一名肺部大量出血患者被转入ICU抢救,随时会窒息死亡。医院率队展开ECMO抢救,仅耗时45分钟完成置管,患者病情缓解。他们随即携带设备护送患者至介入室进行紧急肺部血管造影栓塞治疗,守护在旁直至凌晨5点。
抢救过程中,曾军全程亲自推动呼吸机前进,后背汗水浸湿成一个心形,同事在朋友圈分享照片,并配文:“流汗也是奉献心的形状。”
“生命支持小组超过90%的ECMO抢救发生在深夜,完成时往往已是旭日东升,团队成员毫无怨言,稍作休息即投入第二天的抢救工作中。”生命支持小组成员杨智说,曾军有30余年临床经验,但依然与前线医生一起推呼吸机、半夜转运患者检查和安慰家属。
ECMO技术积累在新冠疫情中被派上用场,今年2月,新冠疫情狙击战中,曾军率领3位专家和4位护士、调配2台ECMO和2套耗材,医院医院,得到业内高度评价。
生命支持小组取得成绩背后,是团队的不懈努力。初期,曾军曾因压力过大而血压“爆表”,经过一次次深入总结,团队逐渐成熟,他才轻松下来。“每做一次ECMO抢救,重视每一个细节,多一分钟抢救时间,病人就多一分生存希望。”
与普通病房不同,ICU工作场景和空间局限,不见天日,医务人员长时间与医疗机器噪音及报警声共存,容易产生职业疲倦。曾军曾在半夜听到过同事压抑的哭声,目睹过大家值完夜班头发乱糟糟的样子。
纵使压力巨大,曾军仍秉承着快乐工作、快乐生活、快乐学习的宗旨,并尽可能感染团队每一个人。初来ICU时,曾军对大伙说,“我相当于大家的兄长,我们是一家人,不分彼此,心要聚在一起。”3年时间里,大家共同进退,ICU愈发团结友爱。
在曾军的眼里,下属绝不是一台劳动机器,而是各有优势,他会标出每个人的亮点,在工作安排中扬长避短。曾军还时常鼓励年轻人深造,团队所有年轻医生都是在读博士。
“ICU很多年轻医生和护士,要让他们的价值和理想得以展现,即使工作辛苦,他们也会愿意留下来。”曾军说道。
在ICU办公区走廊两侧墙上,贴满团队多年的照片,镜头前每个人笑容满面,驱散了日夜辛劳的疲惫。其中一张摄于今年护士节,为护士献花的曾军被粉红色心形圈住,留言:“最帅的曾主任。”
医院的曾老师
年8月5日,曾军早上在医院骨科进行教学讲座,中午如常在ICU科室交流ECMO技术,下午前往中华医学会讲授重症救治课程,晚上还要和国内外专家交流抗菌药物课题。
这是曾军的工作常态,作为业内金牌讲师,一周在院内外上课至少五六场。曾军还担任了广州医科大学诊断学和内科学的老师,同时是暨南大学医学院内科学全英班的受聘教师。
在接受采访时,曾军的回答总是流畅清晰,严谨又不失感染力。这位拥有出色表达能力的老师,教学足迹已经遍布全国除西藏以外的所有省份,指导过数百家医院,即使舟车劳顿,也乐此不疲,“医院和学会上课,每一次交流的机会,对我自己也是一种提高,更有利于我们科室的发展。”
曾军是国内最早研究慢性咳嗽的专家之一。年前后,曾军患上严重咳嗽,夜不能寐,研究呼吸系统多年的他第一次意识到咳嗽带来的痛苦,自此开展研究。他参与编写的人民卫生出版社教材《慢性咳嗽》第一版,是国内第一部关于慢性咳嗽诊断和治疗的专著。
曾有一位病人花了几万块钱未能治愈咳嗽,曾军细心发现病人长期服用降压药物或是主因。他提议病人更换另一种降压药,咳嗽果然治好了。曾军笑称,“我可没让她花一块钱。”
慢性咳嗽病因多样,但常被当成过敏性支气管炎治疗,误诊情况多见。在医院开展讲座时,曾军总是全力普及这一知识。他的课题引起不少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