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自:台州日报
赵佩蓉/文
翻到《心是孤独的猎手》这本书,我首先被封面上的简笔人像所吸引:中年女子,相貌不美。脸上的苍白被无限放大。眼神坚硬,深藏着的哀伤呼之欲出。这是卡森·麦卡勒斯,20世纪美国著名的作家之一。
麦卡勒斯生活在南部小镇。一提起那个地方,准要贴上“黑人”“贫穷”两张标签。书上写:小镇工人大多数很穷,街道上行人的脸上往往是饥饿孤独的绝望表情。麦卡勒斯熟悉干旱、焦躁、贫困等地域性情绪,对强权政治、种族冲突的全民性孤独也有深入体悟。19岁开始构思,23岁凭着《心是孤独的猎手》,一部在世界小说之林不朽的名篇,麦卡勒斯一举成名。
“镇上有两个哑巴,他们相依为命,只有几个固定的去处”,小说的开句,短促有力,将故事往纵深里推进。高个哑巴叫辛格,胖的叫安东尼帕罗斯。由于暴食和酗酒产生抑郁,安东尼帕罗斯被送进了异地的精神病院。辛格的生活里从此只有对过往的回忆和对假期短暂相聚的期待。他搬了新住处,进入人们的视线,得以认识四个人。咖啡店老板比夫,通宵经营,不为赚钱,只为招待那些孤独的客人。他有一颗热心肠,了解并同情小镇居民的困境。但他与妻子关系冷淡,缺乏家庭温暖。永远在愤怒状态的黑人医生考普兰德,始终把拯救整个黑人种族作为自己的庄严使命,不惜与妻子孩子关系恶劣。热爱音乐的小姑娘米克,半夜躲在别人家的窗沿下听贝多芬和莫扎特。但是她的理想被家人说成异想天开。整天叫嚷着民主自由的杰克,走遍南方各地,企图组织工人运动。但是小胳膊撼不动社会制度这棵大树。
多点叙述,同步推进,麦卡勒斯有条不紊地将镇上的小人物推入那孤寂的绝境中。在镇上,辛格是几近完美的人,他好像随时都在等待别人喋喋不休地诉说心中烦闷、政治抱负、音乐理想和自由信念。他们挤在房间里,像气泡暴涨的可乐瓶,急冲冲地寻找发泄的渠道。实际上,辛格不能吸纳不能吐露,单向的信息传达很难促成沟通和理解。更何况,追根溯源,他们的孤独在于理想和现实永恒的落差,个体的微弱力量根本不能改变现状。辛格只是需要借助他们的喧嚣来排遣自身的孤独。他每次给安东尼帕罗斯写信:“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尽管我很努力地理解,但我始终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对我说。”
同样地,比夫他们也不能懂得辛格。老邻居们习惯把他当做“上帝”般的存在,却不了解,辛格苦苦追寻希腊胖子的陪伴而不得。承受生理和心理双重折磨的辛格,他的孤独更深重更隐蔽。得知胖子的死讯后,辛格饮弹自尽。孤独的最终形式是与自己的死亡相遇。
孤独本是人生的标配。小说中,孤独的心一直没有抱团取暖过,只有一颗孤独的心在尝试靠近另一颗,像两颗各有运行轨迹的行星,无限接近,却从来没有触碰。麦卡勒斯用平常的故事,撕开表象,将真相揭露:孤独是绝对的,最深切的爱也无法改变人类最终极的孤独。
书中的故事,也是真实的生活状态。白昼之光,岂知夜色之重。“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是李煜的孤独。“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是李白的孤独。“生命即是麻烦,怕麻烦,不如死了好。麻烦刚刚完了,人也完了”是张爱玲的孤独。生命从来不曾离开过孤独而独立存在。一两杯浅酌,三两句倾诉,怎敌寒雨连江晚来风急?孤独或许已经成为一切精神病态的根源。强烈的不安全感,使自我与外界的关系变得紧张。孤独感长久而持续地存在,堆积成疲倦,成为坚硬的块垒。麦卡勒斯本人也在孤独中煎熬。她自幼热爱钢琴。15岁那年得了风湿,被误诊误治后放弃了钢琴。胸膜炎、中风、心脏病,一连串外科手术轮番折磨着她。29岁半身瘫痪。极其糟糕的健康状况加上乱哄哄的婚姻生活,摧枯拉朽地掠过麦卡勒斯,让她在花样年华里有了老气横秋的呓语:孤独是人生的通病,至死方休。
每一颗心都孤独,每一颗心也都是猎手。麦卡勒斯与常人不同之处在于:她聚焦了人类心灵深处的孤独意识,倾尽力量表现爱与理解在现实中的稀缺。叹息之后,她努力在探寻消除孤独的方式,本质上是建立与外界的积极联系。小说的结尾写道:比夫清醒地调整了自己,准备迎接早晨的太阳。正是启示读者,要像猎手一样不停地狩猎能宽慰心灵的神祇,找到精神的平衡点,构建内心的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