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7-29日,由法国驻华使馆主办、中法两国作家共同参加的“无独有偶”中法当代文学节在北京法国文化中心开场。文学节旨在为中法两国作家提供深入对话的平台,促进两国文学交流。此次文学节恰逢法国文学回归季,连续三场活动均由作家对谈开启,中国作家刘震云、徐则臣、张悦然和法国作家大卫·冯金诺斯、西尔万·普吕多姆、梅丽丝·德·盖兰嘉尔以现场和视频连线的方式畅谈创作,欧玉荻、杨翎、吴琦分别主持了三场对谈。对谈结束之后,中法文的朗读者和音乐家还带来了对谈作家作品的配乐朗诵,通过作家对谈以及其他不同的叙述形式,带给读者别出心裁的文学体验,使读者对作家的作品有了更深入的理解。
“无独有偶”中法当代文学节海报
作家生涯的开端
27日,“无独有偶”文学节首场活动上,刘震云和大卫·冯金诺斯围绕文学创作初衷、幽默、历史书写、孤独等话题展开对话。
刘震云与大卫·冯金诺斯对谈现场
对谈伊始,刘震云说,“无独有偶”这个词特别好。“活动举行时正好是中国的晚饭时间,而与我们时差6个小时的法国又正好是午饭时间,我们不吃晚饭、不吃午饭来交流文学,体现了中法两国之间的‘无独有偶’”。此外,疫情也是全世界都要共同面对的。刘震云说,在这种情况下,大家为什么要来交流文学,因为这是有意思也有意义的话题。一个民族要了解另一个民族,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读那个民族的文字、文学。因为生活形态、宗教形态包括政治生态不同,民族之间会产生冲突,“但唯一不冲突的就是读书”。
大卫·冯金诺斯于年出生在巴黎。他已经写了17本小说,被译为四十余种语言。年,他的小说《微妙》在法国的销量超过百万册。他还与哥哥合作,将《微妙》改编成了电影,由法国女演员奥黛丽·塔图主演。他的小说《退稿图书馆》也被搬上大荧幕,由著名演员法布莱斯·鲁奇尼和卡米尔·科坦领衔主演。年,冯金诺斯出版小说《夏洛特》,讲述了德国犹太裔画家夏洛特·萨洛蒙的悲惨命运,该书入围龚古尔奖,并获得勒诺多奖、龚古尔中学生奖,销量超百万册。此外,他的最新小说作品《二号》由伽利玛出版社出版。大卫·冯金诺斯的四部作品《微妙》《夏洛特》《退稿图书馆》《回忆》已经由上海译文出版社推出中文版。
说到创作缘起,冯金诺斯将小时候因患胸膜炎而住院手术视为“作家生涯的开端”。那时候他需要很多时间来面对疾病,也“用了大量的时间去思考自己与艺术的关系”,一切“都源于那个事件”。
“我走上创作道路是个误会。”刘震云说,与大卫·冯金诺斯出身于教师家庭不同,刘震云的妈妈不识字,到他开始写作,“传承的链条特别脆弱”。此外,上学时刘震云最好的功课是数学,“本来我可能成为一个数学家,在最好的学府做博士生导师”,作为一个数学好的文科生,刘震云在刚刚恢复高考的时候成为了河南省的高考状元,以高分上了北大中文系。“现在看,作为一个作者,我觉得数学还是非常重要的,数学讲究缜密性,这对于写作中的细节和故事结构是非常重要的”,刘震云幽默地说,中国有句话,“功夫在诗外”,想成为一个更好的作者要注重文学之外的东西,好的文学也要有哲学做基础和底色。刘震云说自己读大卫·冯金诺斯的作品,感觉他是一个有智慧的人,他对小说和小说之外的东西研究得非常深入。
“幽默是绝望的礼貌”
对谈中,主持人欧玉荻提到了两位作家的一个共同点,即能用幽默去破解当代社会复杂的主题,以轻松笔触让读者发笑,也让他们流泪。对此大卫·冯金诺斯介绍说,自己的小说创作分为两类,一类是像《夏洛特》那样的严肃历史小说;另一类的创作源自内心表达的欲望,希望用令人捧腹的形式,看到社会关系和当代生活中的焦虑和问题。“法语里有一句话,幽默是绝望的礼貌”,冯金诺斯说,意思就是用幽默或荒谬应对生活中的绝望情况。他举例说,自己创作中曾经调研过的医院,名为“医院”,以曾患抑郁症的梵高来命名,这其中就包含有一种黑色幽默。
在刘震云看来,文学中幽默的最表层是语言的幽默,更好的是情节的幽默、故事结构的幽默,而比这些更好的是人物结构层面的幽默。他也认同幽默可以抚平创伤,穿透黑暗,黑色幽默也可以讲述人类的不幸。“用严肃的态度对待严酷,可能严酷会变成一块铁,鸡蛋撞上去就碎了;而用幽默对待严酷,严酷就像一块冰,掉入幽默的大海里就化了。”
“万千心事汇成洪流”
历史小说《夏洛特》的主人公夏洛特萨洛蒙是一位德国犹太裔女画家,在世时籍籍无名。26岁时,怀有身孕的她被关进奥斯维辛集中营,死在毒气室,身后留下大量惊人的画作,被誉为“艺术界的安妮弗兰克”。
《夏洛特》中译本,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
冯金诺斯从寥寥史料出发,以梦幻般的笔触抒写了夏洛特惊人的艺术才能和不幸的一生。小说采用了散文诗的形式,以主线记录下夏洛特沉湎幻想的童年、醉心艺术的少女时代、燃尽激情的爱情、灵感迸发的创作和在纳粹阴影下注定走向悲剧的命运;而副线则是作者对夏洛特人生轨迹的追寻,柏林——南法——阿姆斯特丹,他重新站上夏洛特人生的每一个途经地,与见证者的后代交谈,把夏洛特从死亡与遗忘中打捞出来。“我如同突然被雷击一样被艺术家的故事震撼,她的才华、智慧、经历令我热泪盈眶”,冯金诺斯特别向观众示意,他家墙上挂着一幅夏洛特画作复制品,那已经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她的经历对我影响巨大,我要再现夏洛特作为天才画家和女斗士的一生——她一生经历了重重的历史考验,但她一生都在寻找艺术和美感,她的经历讲述了艺术如何拯救人生。”
《温故一九四二》
“《温故一九四二》和《夏洛特》也是无独有偶。”刘震云说,夏洛特是在年被纳粹送入集中营毒气室,失去了青春的生命;《温故一九四二》的故事也是讲述同时期的年,发生在中国河南的旱灾,夺走了万人的生命,“相当于三个集中营”。“虚构的悲剧无法与真实的悲剧相比,对待生死的态度有时候比生死更重要。《夏洛特》和《温故一九四二》都是真实的悲剧。”
说到历史中的人,刘震云认为,真正广阔的是人心里的世界。“我的主人公都不爱说话,不是没有话说,而是没有人听,他们的话压在心底,都成了心事,万千心事汇到一起就成了洪流。”
“故事永远不会枯竭”
《一句顶一万句》
在刘震云的小说《一句顶一万句》中,有一个教书先生老汪。老汪的女儿灯盏是个调皮的“熊孩子”,有天玩耍时不小心掉入水缸淹死了。老汪得知女儿死后表现得很平静,却在看到窗台上留着女儿牙印的半块月饼时放声痛哭。因为太想女儿,老汪向东家辞职,一路想一路走,走到哪儿不想女儿了,就在哪儿停下。“对老汪来说,想念是一种孤独,忘记也是一种孤独。”刘震云说,孤独的情感全人类都有,各人有各人的孤独,但作家可以在作品中和孤独的人说话。谈到孤独的话题,大卫·冯金诺斯也介绍了自己的新作《二号》,讲述了一个参加演员试镜落选的孩子的故事,即“二号选手”怎样面对失败、孤独这些每个人都会遭遇的情绪。
在问答环节,有读者问两位作家是否担心过没有故事可写。冯金诺斯坦率地说,相较于担心没有故事可写,自己更担心创作灵感枯竭,“不过乐观地看,我已经写了不少了”。刘震云对此十分赞同,“故事永远不会枯竭”,“生活每天都扑面而来,枯竭的不会是故事,只可能是灵感”。他表示,创作灵感来自于作家的认识和思想,这非常重要,如果作品写得没那么好,不是因为故事,而是因为作家的认识论不够,以及他的灵感是否足够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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