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中科中医院好不好 http://m.39.net/pf/a_5154126.html从来没有忘记,却又不知从哪里说起,总想做点什么,但一切都已无益。
——题记
王姨去世距今已24年了,那时她刚刚退休,还没过上安顿的日子。
她小时候成分不好,担着骂名,只凭读书成绩优异,才被别人另眼相看。
长大后因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嫁给了家庭出身好的人。这一嫁竟开启了她的人生悲剧。
王姨是我姨妗子,没结婚时这样叫,后来过门了也没改。她大我二十一岁。
我不到十岁时,就给她做伴。在她平整的床上睡觉,用她明亮的带罩煤油灯看书,趴她干净的抽屉桌子写字,那感觉特别美好。她那时是学校民办教师,也是*人家属。等她做完家务,伺候好三个孩子,这才坐在床头批作业。我姨舅是结婚后当兵的,他一表人才,在部队里很能干,深得领导器重,很快就步步高升了。听母亲讲姨舅和王姨关系不好。姨舅当上*官后,过年时才回来一次。会带着盒子枪,除夕晚上和正月初一,别人家都是放爆竹,他们家鸣枪代替放炮,我们也都会跟着乐呵。那时,他们家是十里八乡的人们羡慕崇拜的。
我是小孩子里懂事比较早的。平时没看出王姨有什么异常,照旧学生喜欢她,同事亲近她,领导信任她,亲戚邻居享受她的帮助,整日忙忙碌碌的,平平静静的。
江姐那样的短发,对襟方领褂子,带袢大口黑布鞋,白袜子。
我14岁那年,王姨的婚姻结束了。听她和母亲零零星星地说,“一个男人责任不在家里,心不在大人孩子身上,这种折磨煎熬的日子,哪里是头?说不定哪一天还会有灾祸降临”。王姨是在即将分娩第四个孩子时决定结束婚姻的。没进入婚姻的人,怎么能理解!家庭幸福的人,怎么会想通!十几岁的我,也只是在她送走刚生下几天的第四个孩子的号哭里才疼痛:一个完整的家,对女人多重要!对孩子多必要!只有生了孩子的女人,才能体会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亲手送走孩子,是母亲把一颗心剜掉了!每每看到她无声地泪流满面,我都在心里咒骂姨舅。
剩下的三个男孩子,一个12岁,一个十岁,一个八岁。吃不饱穿不暖的岁月,你能想象的、不能想象的苦难,在这孤儿寡母身上都能出现,唯一想象不到的是这娘儿几个用怎样的努力,把不幸的日子过出希望来。有人说选择比努力重要,当你没有选择的时候,过日子只有靠自己了。
我大一些了问过王姨:你为什么不吵闹、不告发?(她从不跟人吵架,更不会骂人)她跟我说的大意:不能吵架让孩子看见,不能吵闹让公婆知道,不能因家务琐事影响教学,不能让四乡邻里看笑话,更不能带累娘家人生气,如果告发又会影响男人的前程。那就只有一个办法:憋回去,隐忍着,独自慢慢消受!
也许夫妻间没有语言暴力的吵架可以替代不能心平气和的交流,毕竟相敬如宾是有条件的。柴米油盐的真生活会挑战你的最高修养!有时带着情绪,把真实的想法直白地说出来,也未免不是好事。在争辩中吵着吵着把道理吵明白了,也可以宣泄不良情绪。王姨后来疾病缠身与隐忍不无关系。她将就别人,委屈自己,成全了自己,也毁了自己。她白天忙着,夜里一个人哭到天亮是常有的事。她也是肉长的呀!
王姨也跟我聊过离婚后关于重组家庭的困扰。她的生活真的需要一个人帮她分担。联产承包责任制,她们家有很多农活要干,孩子或者上学,或者年少,困难重重。半夜里砍红麻,天不亮去插秧,用连枷打麦子,越热越要干,胳膊震的发麻……农忙时,别人家能换工,他们家没有劳动力,能跟谁换呢?好心人心疼她给她介绍再嫁的对象,要么双方都有负担不合适,如果有那没成过家的进到这一大家来也吃不消。她私下里跟我讲过,有某人托媒人来说合,也有某人直接给她写信,还有某人在路上当面跟她提出来……她以探讨的口吻跟我平静地叙述,我一个不到20岁的孩子,也不能给她什么建议。也许她压根就没打算让我给她什么建议。但她知道这样的事跟我交流很安全,这消息到我这儿就为止了。但我大体上懂得那些人都配不上她。她坚信小孩子长大,她就好了,这样的信念一直坚持到去世!
她说过,女人能同甘的多,能共苦的少。她也说过,男人能百分百依靠女人持家,但女人不可以百分百依靠男人过日子。她还说过,女人成家后就成熟了,男人成家后才开始成长。
她找过很多书给我看,除了教学、考试必用的书籍,还有《格林童话》《破晓记》《红岩》《苦菜花》《青春之歌》《第二次握手》《水浒传》,还有一份月刊叫《湘江文艺》。
她还带我去她的同学、亲戚、同事、返城知青家里做客。
我后来明白,一方面别人家的生活好,带着我去改善改善。另一方面是让我开开眼界,长长见识。这些是我的父母都给不了的。
我们的默契在那个年代是少有的,因为年龄相差二十多岁。
我们还是函授班的同学,也是同一班级的教学搭档,她教数学,我教语文。那时我们同带的班级,无论校考还是乡考,都是名列前茅。现在家里还存藏着那时得到的奖品:线毯,搪瓷盆。我那时离开父母觉得很正常,但几天不跟她联系,就觉得不能过。结婚成家后,骑自行车来回一百四五十里也不觉得远,其实就是见见面,聊聊紧要的和无关紧要的,一吐为快,否则会积攒很多很多东西,无处安放。
九七年农历七月半前,我正在公路上骑车急行,猛抬头,一辆悬挂着王姨遗像的货车一下开过去。我不知是怎么下车的,只记得当时一个激灵从头麻到脚:是做梦,是幻觉,还是有长相一样的人?一把抓起自行车推着快跑,一身冷汗后问办公室同事:王姨去世了吗?别人愣着看我……我已换过几个学校了,何况我现在的同事根本不认识王姨是谁。
晴天霹雳呀!我有好几个高兴的事情正准备告诉她!去年的夏天,她还来我小家,看我和孩子。晚上我把她安排在隔壁床上单睡,知道她睡眠不好。第二天早上她早早起来了,我问她,她说她在床上坐了半夜,夜里咳嗽怕影响我们休息,所以一直在那坐着。估计是一夜都没睡什么觉。当时也只是轻描淡写地问了一下她的身体情况:眼睛经常疼,视力下降了很多,胸口闷。她在公办教师的岗位上刚退休(她是通过考试转正的)。当时一点医院检查检查。她在我家就只住了那一夜。
多年后得知她去世的原因:重度青光眼,严重胸膜炎,糖尿病未发现,滴注葡萄糖后,多器官并发症去世的。天大的遗憾呐!一直都不能接受没有她了,生活中有了什么,特别是好事,马上想到要跟她讲,一想找不到她了,心会特别疼!若要找只能到荒岗乱草的*土堆里去!
我家至今还保存着,她当年借给我钱买的一台落地电扇,荷花牌。那年夏天我要参加考试,天气特别热,室内的木椅子像火烤过一样烫。她鼓励我买电扇,其实那时她自己家也没有电扇,坚决借钱给我,后来在叶集块钱买了一台荷花牌落地电扇。有了电扇,日子就天壤之别了,不再心浮气躁,不再头晕目眩,学习效率成倍上升。那年我以全乡五百多人参考,仅取七人,唯一一名女生的成绩通过。我当时正在信阳师院学习,得到好消息,我请假回去,想第一时间向她报告。说“好话不出门”,其实她已先我知道了消息,异常地高兴。她的高兴,意义特别:又一次证明了学习的作用,努力的价值,也证明她没有看错人,她的付出值得!
又到了农历七月半。那一幕一幕,恍若昨天。越是思念,越是梦不见。记忆深处的一丝一缕馨香还在:她手植的竹园边的那架金银花、菜园旁的那簇栀子、西窗外的那棵腊梅,无时无刻不暗香盈盈。也许那是王姨灵*的香气!她肯定在神仙的行列里,给爱她的人和她爱的人,绵远地布施福祉!
——8月21日
▌编辑:张凤兰
▌审核:李珊珊吴炫